「冰破了,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棵小树干,大半个身子浸泡在冰水里。」
「我拉不动他……」她把我的手捏得更紧了,「厚厚的棉衣吸了水,我拉不
动他……」
…………
雪花纷飞的寒冬,冰冷刺骨的河水甫一接触到吸水的棉衣便快速浸入,夺走
所有的温度。
年幼的男孩在骤然的冰冷中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浑身的肌肉只顾着自己拼
命颤抖,丝毫不理会大脑发出的指令;宽厚肥大的棉衣也变得如铅块般沉重,让
他连一丝挣扎的水花都没溅起便往水底沉去。
岸边的姑娘早已被眼前如死神镰刀夺去生命般直击灵魂的惨烈景象吓傻了,
自弟弟的小手从自己手中滑落的那一刻起,便睁大眼睛呆愣在原地,根本无法从
刚才的画面中走出,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消失不
见。
「哇……爷爷……妈……爸……」不知所措之下她叫喊着每一个能让她依靠
的亲人,「妈!妈妈……」
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让后院的人有所察觉,老爷子匆匆跑出大门便看见阮晴
站在岸边手足无措地嚎啕大哭。
「怎么了!妞儿,怎么了……」
听到爷爷的声音,还没看清人在哪儿,她就抬起抹眼泪的右手用力戳着冰层
中突兀出现的大窟窿,跳着脚,情急之下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弟弟!弟
弟!小平他……他……」
爷爷当即明白了状况,鞋也来不及脱,一手扶着树就伸脚往水里探,待河水
淹没脚踝,「嘶——」寒冷刺骨的疼痛让他用力捏紧了干燥的树皮。
有了心理准备,他咬咬牙,一步一步径直走向离岸一米远的位置。
家门口的小池塘并不深,还达不到稍微大点的小孩头顶,也只到老人的腰胯,
他刚弯腰伸手到底便触碰到一团大块的物体,忍着手指被冻僵的感觉,稍加摸索
就知晓这是男孩的一条腿,随即双手前伸至孙子肩膀的位置,昂起紧贴水面的脸
颊深吸一口气。
「喝呀——」一块人形被他逐渐从水中捞起扛在肩头,转身朝着近在咫尺的
岸边挪去。
「啊——」看见弟弟苍白紧绷如僵尸般的脸庞后,阮晴不禁惊叫一声。
「噗通……」老人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身体,却连这短短的一步都迈不出,
直接扑倒在岸边,肩上的男孩也摔倒在地面。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妞儿……叫……叫人……」
此时后院的人也刚好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门来,顿时瞧见这一幕,急急忙忙
赶到跟前,七手八脚地上去搀扶。
老人爬上来后立刻下令把男孩的衣服扒了抬回屋里,然后按压胸口。
「噗……」吐出一小口清水后男孩恢复了呼吸,女人们又给他擦干净裹上棉
被,搬来一个炭盆取暖。
老人在另一张床上休息,两个女人在照顾男孩,另外一个男人跑进屋旁的棚
子里弄响拖拉机,剩下阮晴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插不上手,担心着急地默默抹眼泪。
「突突突突突突……」听到拖拉机发动着的声音,两个女人抬着裹得比两个
人还大的三代单传男丁放上了后车厢,经过时阮晴看见弟弟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然后年轻些的跟着上了车厢,年老的则站在一边目送他们赶去医院。
「妈,我们走了!」上车的女人一手抓着焊在车上的铁架子,一手按着躺在
脚边的棉被,坐在前头的男人一声不吭,挂上档后两手紧紧把住龙头,拐个弯上
路后操纵拉杆慢慢提高档位。
「路上小心……」留下的老人叮嘱一句,可在柴油机的噪声中,就连一旁的
阮晴听得都不真切,然后一齐目送他们在车头喷出的股股黑烟中远去。
突然的安静让人心头空落落的,老人转过身来,这才有功夫询问道:「妞儿,
怎么回事啊?」
「奶奶,对不起……都怪我……」提到这儿,刚刚才停下的泪水再次溢出眼
眶,「都是因为我,小平他才会掉下去……」
泪水打湿脸颊后被寒风中吹得通红,皴出了道道血丝,阮晴被奶奶搂着回屋
避风,也断断续续说出了经过。
「我刚转身,他就……他就跳下去了……呜呜呜……都怪我……」
老人用干枯的手掌轻轻擦擦她的眼泪,安慰道:「没事的……平儿一定会没
事的……不怪你……进屋去看看爷爷吧……」
「好。」
爷孙三个在家里等啊等,等啊等,从早上等到下午,每次听到拖拉机「突突
突」的响动阮晴就跑出去,可每次都不是,不是拐进别的岔路,就是从家门口过
去,直到天快黑了才听到一阵响声从远处逐渐变得清晰,越来越吵,最后在最近
处停下,然后安静下来。
往常恼人的噪音此时却像是敲锣打鼓的希望与好消息,阮晴和奶奶连忙迎出
去。
男人仍然默不作声,和妈妈一起把弟弟抱回了房。
两个女人去后院准备吃食,弟弟在角落的床上昏睡,爸爸走到爷爷床前,小
声告诉他结果,
阮晴站在一边,不时扭头看看弟弟,两个男人的谈话却没听得太清楚。
后院锅碗瓢盆的动静停下了,爷爷叹口气,爸爸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就听
到女人的呼唤,「饭好了——」
爸爸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后才注意到大姑娘一直待在屋里,于是摸摸她的
头顶,看了眼躺着的小儿子,对她温和地说道:「去吃饭吧。」
晚上罕见煮了一大锅饭,蒸了一碟咸肉,炒了一盆青菜,还有从罐子里掏出
来的腌菜。
妈妈盛了一大碗给爷爷送过去,爸爸一直埋头吃饭,阮晴和奶奶,还有回来
坐下的妈妈也都不说话,心事重重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深夜,爷爷和奶奶已经回到后院的小屋睡下了,爸爸睡在爷爷白天躺着的床
上,妈妈则跟男孩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衣服没怎么脱,怕他半夜出什么状况,或
者醒了弄些东西喂他,而阮晴孤零零地睡在另一头的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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