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人心隔肚皮,家庭出身没有污点的陆文景尽管善解人意,但对好友的苦衷她体会的依然是皮毛,慧慧此时情感深处的动荡她就知之甚少了。
从春玲家出来,慧慧内心的感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生命之河明显地分成三股:一股是撼人心魄的爱情带来的欢乐,一股是不可动摇的无望的痛楚,另一股是对不公平待遇的怨愤!看到春树的彩照就仿佛看到他的真人一般。她感受到他胸口在急促地呼吸,他的脉搏在有力地跳动,他的体温都热乎乎的,就仿佛他(她)们在渡河时身贴着身,心贴着心。而他如开似的双唇一直在向她呼唤:这一切都为了爱!是啊,亲人啊,我也是这样地爱你。我所忍受的一切苦、一切罪,都是为了你啊。慧慧在默默地与春树对话。她当时蜷缩了身子,把胸脯摁在春玲家的大躺柜上,压抑着心口的怦怦跳动。努力地遮掩着红一股白一股迅速变化的脸色。但是,那句&ldqu;一旦能入党,那么由爱情进入婚姻便会是天安门前的长安大街,一片坦途了&rdqu;又一次冲淡她短暂的喜悦,她不能不为将来的结果恐惧。春玲悄然入党的消息对她是沉重一击。众所周知,在河滩垦荒时,最苦最累的是她,是任劳任怨的陆慧慧!而春玲却火线入党了。大躺柜上那一摞书中夹着的语录本,正是五保户柴草房丢下的那本,这就是春玲所说的火线!
慧慧对赵春树的爱是那么炽热,那么深沉,那么甜美,又是那么苦涩。但是,她又必须把自己最丰富的情感隐藏得密不透风。当她们绕过最后的柴草垛就要走出大场时,她对文景说;&ldqu;我家里有事,就不陪你去了。&rdqu;并且还关切地嘱咐文景:&ldqu;别误了晚上的重要传达!&rdqu;慧慧的特点是尽管自己忧心如焚,也能勉力支撑。然而,她在告别文景单独跑去的时候,几乎被脚下的柴禾绊倒。这二十一岁的女娃毕竟是胶织在欢乐与痛苦的纠缠中。
当然,牛刀小试而一举成功的文景是不会深究这些的。她望着慧慧那冲动的背影愣了愣,轻轻地摇了摇头,就跳绸舞一般绕着花格子头巾朝春玲家走去。当她哼着歌儿来到春玲家时,春玲娘已经在院里干起活儿来了。她正在向阳的屋檐下搭一个长方形木架,用来垒玉茭棒子。从打谷场分的湿玉茭棒,通常得晒上两个多月,才好剥粒。这老妇人手里正提着个长满青苔的木杠子比划呢。看得出,这是过日子很精细的人家,大田的玉茭棒子还没全拉到大场里,她家就开始搭架子了。
&ldqu;福贵婶儿,你真的彻底好了?&rdqu;陆文景好奇地问。
春玲娘一抬头见是文景,脸上笑开了花。立即放下那木杠,拍一拍手上的土,说:&ldqu;好我的憨闺女,但凡病人,哪有个没好肯说好的?&rdqu;这老妇人笑盈盈地前后捣腾着小脚,拿腔捉调地操练文景道,&ldqu;先前见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医道深呢!以后对外人可不能这样!你应该拿出神医的派头来,说两针见效,三针包好,四针除根儿。&lsqu;三分看病七分懞&rsqu;嘛!&rdqu;
文景与春玲娘接触不多,听大人们说她挺嚼嘴难缠的,想不到竟这样幽默,这样诚恳。文景就笑着问她起针之后的一系列感觉。
&ldqu;刚起罢针还闷闷的,就象泡大的黄豆,说不出是胀呢还是困,到现在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了。&rdqu;
文景忙从针包中拿出一截铅笔和一块儿硬纸片来,俯在窗台上记道:&ldqu;某月某日,给春玲娘扎风火牙疼,穴,配穴,疗效。&rdqu;看到病人真的痊愈,文景很有成就感的。尤其是春玲娘那喜悦的样子,让文景心里也特别甘甜。她想:村里人常犯风火牙疼,以后扎这种病就更有把握了。
陆文景一抬头,发现春玲娘端着一盘酒枣站在她侧面,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好像有些发愣。她的眼神和举止里有一种含蓄和欲言又止的神色。
&ldqu;我做个记录。我确实没料到有这么神效。虎口处有个&lsqu;谷&rsqu;穴位,也治牙疼,我还没来得及使用呢!&rdqu;陆文景一边收起那卡片一边解释。
&ldqu;噢噢,真是有心计的好闺女哪。&rdqu;春玲娘抓了一把酒枣就往文景怀里塞。并要文景进屋坐坐。
陆文景本来要告辞家的,望望门口见春玲和她爹还没来的动静,就拿起那木杠来帮春玲娘搭架。她担心她走后这小脚老女人会有闪失,因为搭架的营生本来就不该是她干的。当文景发现手里的木杠有发霉易断处时,就指给春玲娘看,问她是否再换上一根。春玲娘嘴里阻拦着好歹不让文景干,说&ldqu;哪儿有&lsqu;手到病除&rsqu;的大夫干这类活儿的呢!&rdqu;可是又挡不住着意要干的文景。也就渐渐给文景打起了下手,选用哪根木料,怎样用绳子或铁丝捆绑,处处依着文景。
老女人的干活儿是需要用絮叨来拌奏的。春玲娘由文景的针灸讲到了时代的进步,讲到了天花、霍乱的灭迹,讲到会义的优越性,突然就泪水涟涟地想起了她那因发霍乱而死去的亲生女儿。她说她那女儿的眼睛就如同文景一样亮,那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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