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问题。不过,我很好奇,您对我们家族,到底是怎么看的?”
沉默了许久,这女人才提出了有些出乎预料的问题。不过,我自然也是为她预备好了答案:
“很简单。三大家族与三族议会已经传承许久,若是被连根拔起,那么谢拉格的土地未免不会开个巨大的空洞,因此布朗陶家无需为此而忧心忡忡;不过此时内外交困,恐怕未来之地位……”
“我当然很清楚。不过,倒是为什么,恩希欧迪斯那家伙愿意对另外两家网开一面,这一点着实令人在意。即便会付出代价,但是如果能斩草除根,他在这谢拉格便是天无二日,耶拉冈德的子民也只能仰望他一个太阳。如果我是他,估计我也会这么做吧。”
说到这里,菈塔托丝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尾巴垂下,抿了一口杯中的奶茶。我则惬意地举着茶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但是,他有不这么做的理由。若非如此,你我今日便不能如此轻松地谈话了。”
“看来您对他很了解。”
提到那个男人,眼前的这位家主总是会面色暗淡几分——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而对这一点,我也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跟他下过一盘西洋棋。以棋观人,多少能一窥端倪。家主夫人,你可知行棋有三着:本手,妙手与俗手?所谓本手,合乎情理,中规中矩;所谓妙手,天马行空,暗藏玄妙;所谓俗手,看似严密,实则昏着。那么,请您仔细想想,恩希欧迪斯若是欲将另外两族斩草除根,可有俗手?”
“……迪蒙博士,您的意思是?”菈塔托丝眯起双眼。
“以棋观之,喀兰贸易的总裁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并不像是走棋时会落下俗手之人,这点想必夫人你自然也赞同。那么,圣猎结束时,恩希欧迪斯却并未乘胜追击,若是以斩草除根为目标,这一招便是俗手,甚至可称为昏着;然而,就这次事件来看,他已经筹划了很久,是会这么容易下出昏着的人吗?”
“诚然,如果当时他将我与阿克托斯直接逮捕,便是另一种局面。然而,这又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扎拉克女人微蹙着眉,带着几分别样的魅惑,甚至叫我都有些不想道出答案,只想着先欣赏欣赏她这番犯难的表情。不过最后,我还是端起那杯奶茶,轻轻地啜饮了一口,解答道:“理由很简单,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对另外两大家族斩草除根,其手段不过是为了实现他的目的而已。试问一下,家主夫人,我们此刻正在因暖气的福萌而无需忍受谢拉格的风雪,然而这间宅邸却是何时才通上暖气的?”
“……希瓦艾什的工厂开到谢拉格之后。”菈塔托丝犹豫了一阵,便说出了我预料这种的答案。
“嗯,谢拉格的无数领民正为喀兰贸易让他们通上了暖气而欢呼鼓舞,远方的哥伦比亚已然在建造规模庞大的移动城市,用基因与机械以期克服血肉之苦弱:同在这片大地上,谢拉格的脚步已经落后许多,与他国之科技差距甚至犹如鸿沟般巨大。如今尚可偏安一隅,然而谁又能保证未来耶拉冈德之子民不会面临他国之兵锋?恩希欧迪斯曾留学维多利亚,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此甚至不惜与你们两家交恶,也要用强硬的手段让这片土地实现现代化、工业化。对我而言,以旁观者而论,三族皆是为了谢拉格的繁盛而砥砺奋进,然而让耶拉冈德的子民在强国环伺中幸免,选择注定艰难,道路注定漫长,恩希欧迪斯也不过是选择了他认为最合适的道路而已——说得有些过于遥远了。那么,作为一名外来者,我便做一回希瓦艾什家族的使节,来直接告诉您结论吧,家主夫人:恩希欧迪斯的目的是将谢拉格统一在一面旗帜下,而非将这面旗帜撕扯得粉碎。为了让这个国家步入发展的快车道,他已经决意在圣女殿下的名下组建谢拉格议会,遴选各家代表参政议政。自然,三大家族中的另外两家也在邀请之列,因此三大家族之名今后也不会被取代。至于更多的事情,便需要你们两家亲自去感受了。”
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我惬意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举起茶杯,将那带着涩味的甜奶茶一饮而尽。菈塔托丝沉寂了许久,才渐渐抬起了头,低声道:“在那场冲天的火焰中,我曾与恩希欧迪斯长谈许久。那个时候我便想,若是我与他一同外出留学,或许今日之事便会有些不一样。现在看来,或许确实如此……”
说到这里,这位风姿绰约的扎拉克女士,却晃了晃尾巴,突然望向了我:“我还有一个问题……迪蒙博士。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帮助我们家?您和罗德岛不是恩希欧迪斯的同盟么?”
“哈哈……亲爱的菈塔托丝夫人,既然您想要听我掉掉书袋子,那我便卖弄了。”我笑了笑,像是授课一般地开腔道,“同盟是什么?维多利亚曾经的外交大臣,‘识大体者’康诺特公爵曾说,没有永远的同盟,只有永远的利益。同盟本就是无比脆弱的东西,只是建立在共同的威胁或者利益上的联合,自然不能将其过分美化,以为一时的同盟就是永远的朋友。而盟约的缔结,是因为双方互相确认,对方也有着共同的利益或是威胁。让双方合作的,当然也不是誓约或者合同,而是这共同的利益与威胁。罗德岛与喀兰贸易的合作便是如此:喀兰贸易可以从罗德岛获得他们需要的武器与技术,而罗德岛可以借助喀兰贸易拓展在谢拉格的市场,这共同的利益便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按照你这么说,像是你和恩希欧迪斯那般拥有共同利益或者威胁的人便会自然而然地展开合作,所谓的盟约又有什么意义?”那位扎拉克女士略一思索,便追问道。
“同盟的条约存在的意义,本质上是为了在共同的威胁或者利益发生改变时,作为缓冲,延缓作为盟友的双方对于这番改变而产生的背叛行为。简而言之就是防止‘前脚才分赃完毕,后脚就互相背刺’的情况,从而让双方都得以放下矛盾,共同谋取利益或者应对威胁。因为在同盟关系确立后,双方之间必然有所往来,从高层到基层都沾亲带故,在背弃盟约时,出于名声与人际关系,便会有所顾忌。就拿罗德岛与喀兰贸易来说,希瓦艾什家的幺妹便在罗德岛治病,甚至还是干员之一,无论是恩希欧迪斯还是我想要背叛对方,都必须得考虑到她的态度,这便是盟约为合作的双方带来的顾忌。”说到这一处,想到恩希亚为了她的姐姐而攀上圣山的那副模样,我淡淡地笑了笑,“但是归根结底,决定同盟维系与否的,本质上还是共同利益或威胁。只要喀兰贸易与罗德岛还能在经贸往来中互有所得,哪怕恩希欧迪斯的妹妹不在罗德岛,双方也会继续合作;但如果一旦双方的经贸合作无法再各取所需,那么哪怕我将整个罗德岛都驻扎在谢拉格,我们的盟约也无法维持,在双方做出切割后便会决裂。哪怕是盟友关系,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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