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奶奶和小赤脚呢?」自刚入一进便不见二人,玉巧不由得牵挂起来。
「老夫人和贵人还有别的事要准备,小姐,俺们先走吧。」大云规规矩矩地
悄声到。
「嗨,你俩以后就是俺姐姐了,就别再管俺叫小姐了,云姐香姐,一起走吧。」
玉巧笑逐颜开,颇有些正室嫡女的派头,拉起小云小香的手,笑呵呵地往香堂里
走去。
冯家家庙三进三出端的气派,一进里是家庙内的杂役园工居住之处,举行祭
祀仪式时也要在一进就预先准备,进了二进便是冯家宗亲暂住的房间和宗伯的别
院,远来的冯家子弟一天打不了来回,或者要行几天几夜的大礼,都要在此处居
住,三进里才是冯家供奉先祖,僧道开坛作法的被唤作「祠堂」的庄严去处。
三进的院门前摆着一对石狮子,红漆大门,一副黑底金漆的对联横列两边,
上联曰:「慎行守家,富贵门第千古在」,下联曰:「书理传世,福善人家百世
芳」。上有一方大匾额,曰:「继先肇来」,两边厢立着「肃静」牌,一众家祠
内的仆役分列两边,神情严肃,弄得跟衙门似的,玉巧天性活泼,实在不喜欢这
样严肃压抑的气氛,小云小香更是第一次进祠堂,只是低着头目不斜视,呆若木
鸡地只知道往前走。
玉巧费力地迈过祠堂前的高门坎,绕过祠堂门前一副刻画着庄严祭典的影壁
墙,下了台阶,迎面便是一条石砖铺就的小道,道两边分列着石雕的立灯笼,四
周是漆柱黑瓦的回廊,一口铜铸香炉摆在院子正当间,男左女右地绕过香炉才是
供奉先祖,族人议事的祠堂大厅,玉巧自太爷爷的爷爷开始,到故去叔伯兄弟为
止的排位从上至下肃穆地排开,光是供奉先祖排位的供台就有大半个屋子那么高,
冯家可考据名字的祖上灵位高高在上,祠堂外根本看不见。
祠堂的供桌上摆满了香花宝烛和各色祭品,两边近侧是太师椅,坐在太师椅
上的有两鬓生华的老人,,也有身着素衣,正襟危坐的少妇,甚至还有刚换上尿
布,脚都够不到地的孩子,自然也有冯善保坐在左手二位,竟是唯一一个壮年。
太师椅上的人都是族里现存几支的家里辈分最高的男丁或其遗孀,再靠后就
是供辈分稍低的族人坐着的椅子条凳,绕过正堂,内堂里供奉着冯家太祖,也就
是灵位最高者的偶像,太祖画像摆在偶像后的墙上,一起被供奉在供桌上,这里
是整个祠堂最神圣,最肃穆的所在,只有族人商议重大事宜,族人被削籍或外姓
人过继进冯家时,才能由宗伯或者宗伯母,乃至辈分最高的伯父或者伯母领入进
行礼祭。
玉巧入门见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父亲也正襟危坐,端庄秀美的亲娘和两位风情
万种的小娘也都收敛神情,祠堂里黑压压地挤满了男女老少,一个个都似泥塑木
雕一般闭口不言,便不自觉地整理神色仪容,敛声屏气地坐在母亲杏香后头,三
个娘身上没喷香水也有淡淡的香味,玉巧望着三位美妇俏丽成熟的背影,心中便
同别的青春少女一样生出几分神往与羡慕。
不知小赤脚有没有对这三个自己看着都心里喜欢的娘动过心,成了夫妻以后,
自己能拴住小赤脚吗?自己想变成三位娘的样子,又需要多少岁月的雕饰和妆容
的描绘?
玉巧正兀自思量,祠堂外便进来一位年岁在四十五岁上下的老美妇,小云小
香尚没有名分,只能在祠堂外低头候着,隐隐闻到一股麝香飘过,也不自觉偷眼
往祠堂里观瞧。
祠堂里的众人见那熟妇进门便都起身,待到妇人落座,祠堂里的众人方才坐
下。
熟妇的打扮比遇到小赤脚之前的冯老夫人还要古板肃穆,深蓝色夹绒的长袄,
缀着狐皮狐裘的黑长披风,坐下时就好像一口古旧的大钟,熟妇盘着头只插一根
木簪子,凤眼琼鼻瓜子脸,两片丰唇好像涂抹了油脂般泛着健康的光泽,玉巧六
岁来进香时便见过这位端庄古板的老美妇,这么些年过去,她的容貌气质还和当
初一样,只是头发略多了几根银丝,眼角的鱼尾纹更重了些。
大概好看的女人多老都好看,年轻时一个好看法,老了又是另一个好看法,
玉巧盯着坐在正坐的老美妇,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想着小赤脚会不会对这个老美妇
有好感,或许是玉巧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怀暗妒,或许是熟妇老花犹俏,就算是盯
着这样一个古板严肃的老女人,玉巧也不免心中隐隐地升起一股敌意。
正坐的老美妇似乎感觉到了玉巧隐隐带着醋意的眼光,身形不晃,只是从眼
角稍幽幽向玉巧的方向丢出一个冷峭的眼神,玉巧便像斗输了阵的蝈蝈似的泄了
气,勉强堆起一个狡黠谄媚的微笑俏悄声到:「宗祖母……」
那老美妇仿佛没听见,兀自白了玉巧一眼后便目视前方,老美妇凤眼空灵手
捻念珠,香烧过半,香灰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老美妇却像入了定似的一语不发,
端着好大的架子,似乎是在等冯善保主动开口。
「宗伯母……俺家啥情况俺腊月初八写了信递到族里,今天来的目的……谒
帖上已经写的分明,总共三件事,您看……祖宗和家老这边……」冯善保起身靠
在切近,不动声色地往老美妇黑袍下塞了一张纸条,老美妇拿起谒帖,把那张纸
条暗暗夹在谒帖中,又从怀里掏出镶金边单框眼镜一阵端详。
「嗯……」老美妇默然点头到:「谒帖所述,我已大致知晓了,只不过究竟
如何,还要呈给族兄族侄们,你家有什么苦衷,大家细看看,也都能帮衬,没有
什么不好说的……」
老美妇的声音娇软清脆里带着强装苍老的刻意,唤进一位小厮,又对着那谒
帖中的纸条撕了一条,便把那夹着纸条的谒帖放进小厮手里的托盘,供诸位坐在
太师椅上的老少爷们儿看阅,托盘在诸支家主中传阅一圈又回到老美妇跟前,原
本肃穆静默的香堂变得焦躁起来,太师椅上的家主彼此交头接耳一番,有的点头
有的摇头,坐在下头的小辈却是因为耐不住肃穆寂寞,兀自窸窸窣窣地拉起家常
来。
玉巧身边坐着个牙都快掉没了的老头,玉巧应该管他叫堂哥,老堂哥见玉巧
一会喜一会忧,便凑到玉巧身边打听到:「你今天咋了?一会喜一会忧的。」
「哪那么多事儿你……」玉巧娇嗔地一笑,掏出一颗糖来递给老堂哥:「呶,
你要的西洋糖,我说你少吃点糖吧,呆会叫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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