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不到半人高的土堆,把带着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好,白花,黄纸,
在土堆前点燃,「儿子十岁了,我带他回来看看你。」
「来,给爸爸磕头。」
她拉过大树旁的我在跟前跪倒,我却没法将这个荒芜的坟丘跟她口中那个顶
天立地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拜过他,又拜了旁边的那一座,她说这是爸爸的妈妈,我的奶奶,我并不了
解这位老人,没有印象。
我没问,她也没说。
走出树林,她把我带到一片屋舍前。
「雷雷乖,在这等一下妈妈,妈妈很快就回来。」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块糖,
「糖吃完了,妈妈就回来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糖。
她摸摸我的头,「雷雷最听话了,妈妈很快就回来。」
我攥着手,看她转身。千层鞋底走过家乡的石子路,青色的、蓝色的、褐色
的,大的小的石头在滚动,她慢慢走进这幅没有灿烂风光的田园画中。
其实我并不喜欢吃甜食,只是偶尔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两颗。
我无聊地找着天上的云彩,可惜一片都没找到,低头时看见不远处升起了缕
缕炊烟。
好像有点饿了,我剥开纸,把糖塞进嘴里。
这种菠萝味的糖相比于甜,其实更酸。
田野里陆陆续续显现了人影,对于路边这个干净的小孩,一看就是从城里来
的,乡下的小孩一个比一个皮,就算是新衣服,玩疯起来也是顾不上的。
其实小孩都是一样的,干净只是因为没有疯玩的小伙伴。
最先的人只是好奇与诧异,随着炊烟渐浓,归家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开始指
指点点,大致在讨论我是谁家的孩子。
终于有人问我:「小孩儿,你哪的人?你家大人呢?」
「我妈就快回来了。」我指指她过去的那片屋子。
「谁家啊?」
「这两年没见过那边……」
「是不是阮老三家的?她闺女前些年不是回来过,说生了娃了吗?还抱回来
一回。」
是不是女的这方面记忆力都这么好?尤其是年纪大的?
「抱回来第二天大军他妈就走了,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还不是那个丧门星害的,大军那么大个,也不是说没就没了?说是牺牲,
指不定怎么就被克死的……」
「那不是还有个儿子?」有男人不服。
「呸!黄矮子,我看你就是瞅人家漂亮,也不怕没命去享!」顿了顿,声音
反而小了下来,颇有趁着这天阴沉的味道偷说些什么的架势,「带个儿子回来第
二天就把大军老娘送走,说不定当年大军他爸出的意外也是因为……」
「而且,儿子是不是大军的还不一定呢……」
一群人打了个寒颤,但那女的却越说越来劲了。
「不信是不是?看她那脸娇滴滴的,嘴一挑,眼一眯,是个男的魂都给勾了
去,整个一狐狸精!这么好的资本还能用来干什么?反正这些年熟人是一个都没
见过她在做什么!」
他们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但隐隐感觉与我有莫大关系,因为议论是从我指
向那边开始的。
「你也没见着就敢这么说?」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闯了进来。
「谁啊……」
「妈!」
「谢大嘴,你男人在外面偷人有本事你去骂他啊?在这起哄起个一身劲,背
后乱说话也不怕遭报应!」
姓谢的被戳到了痛脚,旁边的人好像被提醒了似的,打量她的目光里充斥着
幸灾乐祸,好像再说:「原来这边还有一个啊!」
「我哪能跟你比啊?阮晴,最不要脸的应该是你吧?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到
处勾搭男人,明知道自己天煞孤星还到处害人。怎么,被男人抛弃就开始报复了?
不知道你是有多毒,现在他们一家死绝了你是不是得意得很?哦,忘了这边还有
个儿子,随了大军的姓,但是不是他的种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啊,就是城里哪个
老男人的野种呢!该不会是跟郭建忠旧情复燃又勾搭在一块给他带了绿帽子,然
后他和他老娘被你活活气死的吧!」
谢大嘴这一番话喷得是酣畅淋漓,宛如大胜归来,围观的众人目瞪狗呆。
我妈气极反笑,拉着我掉头就走。
「谢大嘴,我看你早就失心疯了,懒得跟你一个疯婆子动气。」然后她又换
了一副劝诫的语气,「劝你们啊,少跟这个疯婆子打交道,多说两句就不知道她
背地里给编排成什么样,最后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找罪受吗?」
见我妈头也不回地离开,谢大嘴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阮晴,你个狐狸精,
扫把星,丧门星,谁对你好谁不得好死,你儿子也迟早被你害死!」
「我命贱自有天收,你死了肯定下拔舌地狱。」她说完再也不回话,拉着我
沉默着赶路。
我回头看了一眼,谢大嘴还在那儿跳脚鼓噪,周边人群已经散开赶着回家吃
饭,以及同样跟在人群后踱步的土狗,在低气压下一切都显得毫无生气。
「饿了吧?」
我摇摇头,虽然确实有点饿,但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让她操心,而且这时
候她笑得太努力,没那么好看。
「到家了就做饭!」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
回了家,她还是强打精神做了两个菜,其中有我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因为
她做的这道菜,会把西红柿去蒂、去皮,吃起来不会影响酸甜软濡的口感。
饭桌上,我扒了半碗饭,见她碗里的饭没少几口,心不在焉的样子跟我上学
时被同学欺负了回到家后越想越气时一个样,我试探着问她:「妈,是不是有人
欺负你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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